第二十二章 寻踪觅迹-《川南侠隐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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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少年一直在屋角里坐着,从头到尾未曾发话,王兴会想不到刘南浦还有后人,绷着脸,也不答话。

    那后生微微一笑,也不理他,正襟低回了一会儿,这才缓慢地说了起来。他口齿清晰,语调平和,但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,完完整整地送到每个人的耳里;他真真切切地讲述着他父亲的故事,声音凝重,言语间虽然没有太多煽情字眼,但整个讲述就像一场春雨,每一个字都像雨滴一样滴在所有人的心上。

    “南浦先生其实不是我的生身之父,却胜似生身之父。我这一辈子当中,最敬仰,最爱戴之人便是我的这位养父,要是能救我父亲度过他生命中这一劫,我愿意舍我性命,却只怕也难报答其重恩之万一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记得我祖籍何处,也不记得我从何而来,我只记得,在我一生下来,就无父无母,呵呵,人就是这样,如果你生下来便是如此,也便不会觉得不公,我儿时的记忆中,只记得我天天沿街乞讨,和狗争食,衣不蔽体,我也不知道明天该去哪里,也不知道生命的意义何在,你想,如果一个人生下来便是如此,他与街边一只狗有什么不同,又如何会去想明天之事?”

    “那是一年冬天,也是这个季节,江南一带遭了百年不遇的洪水,街边慢慢地多了很多乞讨的人出来,愿意施舍救济的老爷太太们也少了起来,我三天没有讨到东西吃,就挖了观音土来充饥,当日肚子坠痛难忍,不能行走,便就地躺在街边一个角落里休息起来,我浑身发热无力,天空却下着雨,我也不知道躲避,就听见过往的行人偶尔看我一眼,有人叹息地说道:‘唉,这孩子没有救了。’我微微一笑,也不去理他,只是昏昏欲睡地躺着,没有一个人对我施舍食物,如果不是我养父当日从街边经过,我想,我一定会冻死在那个街头。”

    “我恍恍惚惚地听见有车仗马匹走近,在我跟前停下,车上下来一人问道:‘那是怎么回事?’又有人对答道:‘回禀老爷,好像是一个乞丐,’接着便有人走近我,搭了我的脉门和额头,然后说:‘快不行了,只剩下一口气。’接着那人就要走。 ”

    “紧接着又有人跳下来,用手掰开我的眼皮,说道:‘还有得救,来呀,把他抱进我的车里。’接着就有一件从没有过的温暖大衣盖在我身上,接下来我便失去知觉。”

    “就这样,我被救进了一处大宅子当中,身上换上了干净厚实棉衣,每日有人给我端来饭食,我就这样将养了一些日子,记不得多久,兴许是三两个月,也许是小半年,也没有人和我说话,只有一位阿婆,天天按时端饭给我,有时候看我吃得香,也会看着我笑上一笑,说上几句话,叫我慢慢吃,不可噎着。”

    “这一天,一个身穿十分华丽的老爷一样的人走进我栖身的那间房子,他看我的眼神中一闪,说道:‘哦,终于有些气色了。’他一开口说话,我立即就听出他就是当日救我的那人,他又问我,叫什么名字,家住何处,我一生中,从未与人说过话,虽然听得懂他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,但却从没有人当面与我说过这样的话,与我说话的,最多也就是:‘臭小叫花子,滚一边去。’之类的话,当然也没有人愿意听我回答。因此当时我虽然听得懂,却不知如何回答。”

    “那人看了我良久,眼里突然掉下泪来,他擦拭完眼泪,就出去了,此后的这一两年时间中,他便经常来我住的柴房,会和我说上一会话,有时也会折一根柴火,就地画一些图形给我看,后来我才知道,他是在教我识字,但那时我却不认识这是字,他教了我很多图形,我记住的就一个字,他教得最多便是向左一划,又向右一划,然后对我说:‘人,人字,你是一个人。’后来我便记住了这个字,随口了出来,他见我开口说话,竟然十分高兴,此后就吩咐旁人,每日让我在那座宅子里到处走动,不可与我为难。没过多久,又有人带我天天和一些和我年纪一样的小厮坐在一起,后来我学得多了才知道,原来那是学堂。后来我也从那间柴房搬到了另一间更好的房子里住,这样一住,就又住了好几年。

    “读了几年书,也就懂得知识起来,慢慢地与常人无异,不再是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乞丐。我开始留意观察我住的地方,原来我住的地方是一座十分华丽的官邸,每天出去的学堂,就在隔壁不远,门前是一条小河,岸边种满了槐树,槐树下几口池塘,有时我们放学便坐在槐树下吊下来的树藤上,摇晃着摇晃着,然后一猛子扎进鱼塘。”

    “这几年中,救我那人时常不在,不知他去了哪里,有时候回来,也经常闭门不出,我经常见他房间彻夜灯火通明,他高大的影子,就映在窗棱之上,这一天,我走近他的门前,推开了门,看着他说道:‘爹爹,你是我爹爹吗?为什么其他人都有爹爹妈妈,我却没有?’他被我怔住,停下笔来,眼里却又突然掉下泪来。我当时七八岁年纪,见他突然流泪,也便跟着哇哇大哭起来,他将我抱在身前,说道:‘我不是你爹爹,我不是,你是一名孤儿,是我捡来的。我不能当你爹爹,因为,我有自己的孩子,也罢,你就叫我师父吧。’

    “我又问他:‘那你的孩子和我的师娘在哪里呢?’师父眼里泪水又渗出,说道:‘他们走失了,我在找他们,一直没有找到,我一直在找他们。’

    “自那以后,我才知道师父原来已经有了儿子,而且走丢了。我从那时心里便想,要是师父的孩子找不回来,我便一定要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一样来看待。”

    “后来不久,师父又经常半年半年的出门而去,有时候几个月回来,有时候春天花开之时出去,来年大雪纷飞时才回来。我自然知道他是去寻找师娘和孩子,我见他脸上总是郁郁寡欢,自然知道他没有找到孩子和师娘。”

    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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